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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春(二十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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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薛凌笑笑,叹了口气低头接着去看那舆图,一边道:“魏塱喜欢你当个疯子,是因为他知道疯子的话没人信。李敬思..大概也喜欢你是个疯子,你若不疯,他哪有机会与你眉来眼去。

    这些活着的不提,那死去的黄承宣,估计也喜欢你当个疯子,唯有你是个疯子,才能牢牢依附在他身上。至于苏姈如么,你要是不疯,她也再进不得驸马府了。

    所以这些人,喜欢你当个疯子。但这些事,跟我有什么关系呢,我与公主你,并无所求了啊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理了理发丝,将指尖也点到舆图上,笑道:“你说的是,如今黄家事完,你对我,倒真是别无所求了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:“所以,我怕的很。一个毫无用处还知道你们诸多秘密的人,以你薛凌的手段,我能活到几时啊。”

    薛凌手在原处未动,片刻道:“我倒是不知道,我有什么手段。但我保证,只要你不动手段,那就不会有手段。”

    “听来到是我能活的太太平平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公主站在地上,本就是太太平平。你非要往秋千上站,荡的高了难免风大,如何能太平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笑着将手指移到舆图上黄承誉宅邸处,徐徐道:“是这么回事,站在地上便可太平,站在秋千上,难免风大。

    可站的高些,风景也好些,你再看脚底众生,与蚂蚁无异。要依着我的意思,风大些不要紧,只要没人将那秋千绳子割断,自个儿再抓牢实些,一样的如履平地。”

    薛凌又叹了声,将手拿开抬头道:“我与你往日无怨,近日无仇。虽我曾与齐清猗说过,谁害了她,我就杀了谁,但那时我不知前因后果,现儿个人也已经走了。我自个便是来向魏塱寻仇的,断无理由见不得旁人生怨。所以你大可放心,那事我说罢了就是罢了。

    至于跟苏远蘅那回,就当我吃个暗亏,去年又蒙你援手数回,咱们功过相抵,各自扯平。

    我只是提醒你,暂且离李敬思远些,免了牵连于他,最终将我也扯出来。至于你们以后要如何,站高站低都无妨,我不会长留京中,到时候天各一方,你总不是担心他对我情根深种。

    退一步说,将来小太子登基,你是他的姑姑,只要自己不作出什么幺蛾子,保管你一辈子富贵平安。我要说的就这些,你休来兴师问罪,也勿再来装模作样。”

    她垂头,将永乐公主那根手指从舆图上推开,笑道:“你不知道我这日子,一天天的,见完了小鬼见阎王,咱们一般苦命,相互体贴些吧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收了手指,在唇边轻吹一口,笑道:“是这么个理,难得这世上还有人,知道我的生平过往。你既体贴我装的辛苦,我也是该体贴你忍的艰难。

    一辈子富贵平安?有这么个说法吗?

    往日里,我父皇还在,也说我是一辈子掌上明珠的命。这才过去几年,他连自个儿怎么死的,估计都没弄清楚。

    就依着你的意思,将来小皇子登基,可宫里,还坐着个太后呢,我这个姑姑,能有哪门子的富贵平安?”

    “我劝你千万别在霍家姑娘面前漏出这等心思。”

    “漏了如何?”

    薛凌眯了下眼,不想多劝。永乐公主忽而俯腰凑近,压低声音道:“薛凌,你何必与她作盟。可是觉着我一无是处,帮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她忽而热烈:“你怎么不想想,魏塱能将我送给李敬思,你为什么不能把我送给李敬思。我是看出来了,你与李敬思,根本就没那么交心。

    你多有瞧不上他,他么,对你虽感激,去免不了畏惧猜疑自怯。也难怪,若我是他,被人这样不明不白推着高位,我也怕的很。

    你何不,用我来笼络一下他。

    只要你一句话,我一定事无巨细配合你,让他以为,我与他在一起,全是因为你的功劳。如此你与他缓和了关系,我也找到个依仗,他得了皇家尊荣,以后多些底气再不会猜疑与你。

    咱们三人各有所得,你就不...考虑一下?”

    薛凌手指轻点:“我何曾瞧不上他来,无非是我长的野,不比你们京中的公子小姐斯文,偶尔言行落了他面子,实属无心,公主不要信口雌黄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笑笑直起腰,用手拔了头上钗放到舆图上,道:“你没拒绝,那就是答应了。上回来,你拿了我一只兰花钗去,今儿个吾带的,是支琉璃梅,与那原是一套,库子里尚有翠玉竹和赤金菊两支,改日一并着人给你送来。

    倒不是本宫清看你寒酸,只是,你瞧,连匠人做钗尚求个圆圆满满,你说,我如何能中途罢手呢。”

    薛凌盯着眼前东西道:“这话真是难接,我若拒绝,你就说我承认了瞧不上李敬思,我才反驳这个,你又说我要舍近而求远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转了个面,腰身倚在桌上,双手反撑着桌沿,懒懒道:“你的住处,想必安全的很,我明人不说暗话。当年薛家那事,可是霍家人人有份,就算霍云婉与他爹反目成仇,免不得明面上要帮着一二啊。

    我不一样,你知道的,我什么都没做过。干干净净,身上没沾着你爹一滴血。如今你和她站在一起,实属无奈,自然就各看各的好。等事儿成了,冲着薛宋旧案,你不怀疑她,就不怕她忌惮你?

    若到时候李敬思又有所动摇,你这日子岂不是更艰难。”

    薛凌似迟疑了很久,伸手拾了那只钗,轻轻一摇,几朵梅花在杆子上轻微作响。她道:“来别人家里说主家的不是,你是不是疯子当久了,真疯了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听见动静,立即欢喜转了过来,整个手掌盖住舆图上的黄承誉住宅,笑道:“我就知道你喜欢这钗。”

    薛凌将钗子拿的高了些,也笑着道:“你又知道我是真的喜欢,而不是收下免了你记恨。

    我以前有个伯伯,他说人家来送礼,你最好莫要当面拒绝,便是事办不成,那也先将东西收下,事后推诿还回去都好。当场拒了,人家还以为你不乐意办呢。

    这京城里樽樽都是大佛,我得罪的起哪樽啊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笑着偏了头,胸有成足道:“喜不喜欢不打紧,关键是你需不需要,姑娘家,钗环东西多多益善。万一哪日头顶这个跌了,好歹另一个也能替上,再不济,吓唬吓唬,免叫它不乖顺,物件也是需要调教的。”

    薛凌将钗子放回桌上,寻常道:“算了,我不撮合,只要你不多事,我也绝不干涉。魏塱固然喜欢你当个疯子,可他毕竟知道你没疯。我劝你也少打霍云婉的心思,我与她如何,更不是你挑唆两句就能分崩离析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倒还护上了。”永乐公主揶揄一句,笑笑拿起那只钗,在薛凌眼前抖了抖道:“你说不干涉,却撺掇人撤了我的秋千架子。就依你的,这事便罢了。

    可以后.....”

    薛凌温声打断道:“以后要如何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笑道:“你既不干涉,就万事都不要干涉。别以为只有你才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,我一样可以。你坏我好事,那就是跟我过不去。

    你也省省心思,少威胁我,我若有个三长两短,李敬思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,自有人一五一十说给魏塱听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颇有些良苦用心的劝:“你我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,无非这会我使不上力罢了。你大可往我手里塞一条浆,我一样可以帮忙划船。你若想将我一脚踹进水里,那......干脆大家一起沉到底。”

    薛凌闷声出了口气,再看窗沿处,那太阳已是彻底走过去了。她闭着眼,无奈的紧:“这哪是我威胁,分明是,你威胁我来着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一声娇笑,脆声道:“我哪敢做这事,不过是说,我想与你一同过河罢了。咱们去的是同一道岸边,你就当顺路捎我一程,万一哪日遇了风浪,我也能帮忙压一压你这条船不是。终归你这条船,并不是今日就载不动我了。”

    薛凌倚在那不答话,脑子里全是垣定舆图上画的暗河。永乐公主又道:“你可别拿我与江府和苏家比,他们不敢动你,是手上还有东西舍不得扔。可我如今一无所有,民间有句老话,光脚的不怕穿鞋的。

    你说,你我之间,谁才是那个穿鞋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