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确认黄承宣断气,李敬思回头,目光试探看着永乐公主。永乐公主嘴角咧开似有狂喜,又合上满是惊慌。
各种情绪撕扯数回,她小跑两步,绕过李敬思扑倒在黄承宣尸体上,情真意切哭的凄厉。
李敬思握着刀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无所适从片刻,永乐公主哭声忽止,缓缓直了腰,再抬头已是笑颜如花,沾着血格外艳丽。
李敬思心有余悸且一头雾水,他听着薛凌吩咐来杀苏姈如,并无那个胆子自作主张杀了黄承宣。
是永乐公主,永乐公主瑟缩在他身后,像是祈求,又像挑唆。她说:“李大人,驸马今夜不死,你我都落不了好。”
他与永乐公主在壑园相见数次,二人从未离的这般近过。夜风从身后袭来,永乐公主的发梢扬起,就在他耳边撩啊撩。
黄承宣身为世家子弟,真打起来,李敬思未必是对手。可此人如此好骗,永乐公主才说害怕,他就全不设防,急急过来要将人拥入怀。
李敬思一看永乐公主笑,立马想伸手将人扶起来,却忘了刀还在手上。刀尖往永乐公主面前一滑,又赶紧收回,另伸了左手来。
刀上血还未凝,黄承宣也还热着。永乐公主笑意在脸上现了又隐,隐了又现。好似那张脸不是她自个儿的,表情不听使唤一般。
她终伸了手,与李敬思左手搭在一起。妇人寝衣单薄,风露中宵站了许久,十指透凉如明县冬水,沾肤则刺骨。
他摊着掌心,咬牙去想幼年时冬日下水的情形。爹说,夏天倒是舒适,但鱼瘦,打渔的又多,卖不上价钱。
冬日其实挺好的。水冷,就快些,一口气扎到底,浸透了,反倒不冷了。这方法确有奇效,年岁稍大,便是数九寒冬,他都敢在河里游个来回。
他循着记忆里入水的样子,深吸一口气,一瞬间将永乐公主手指捏住,将人拉了起来。
二人齐齐出了一口重气,而后笑意再没褪却。永乐公主道:“李大人大恩大德,本宫.......”她说:“当结草衔环,犬马以报答。”话落才将手从李敬思手里抽出去。
李敬思怅然若失,垂头收了手,永乐公主转身飞扑几步,匐在苏姈如身上,登时哭的呼天抢地喊“来人。”
此时方有数个丫鬟下人进来,但见永乐公主泪痕深深喊“夫人怎么了,夫人怎么了,你们快请最好的大夫来。”
苏姈如齐气绝多时,华佗在世亦是无力回天。下人还没来得及询问,又见驸马郎倒在另一侧,好似也没了气息。
再看御卫统领李敬思握刀踩血立在屋中央,更是连惊叫都不敢发出口,个个哭丧着脸压低嗓子追问“这是怎么了。”
永乐公主只管哭,李敬思往黄承宣尸首处走了两步,以刀尖指着道:“黄靖愢密谋造反,刺驾在前,下毒在后。黄承宣知情不报,罪同叛党。
陛下担心公主安危,特命臣来护驾,不想此子狗急跳墙,打斗之中误伤了苏夫人。你们速速将府上家丁仆役私卫召集起来,不许任何外人进门,务必护好公主安危。”
“这......”
那些下人此刻才放下心来,有御林卫带刀在此,府门外又是甲兵重重把守,还以为是犯了什么重罪,得牵连满门性命。现得知只用死个主子,虽然听着还是惨了点,但比起自己也要死,显然又幸运许多。
但几个丫鬟相互使了个眼色,似乎另有计较。她们本是苏姈如塞过来办事的,今晚苏姈如亲在此处,难免有些放松警惕。
驸马府里上元节格外热闹,二更初一群御林卫冲过来,带头的说是京中走了刺客,正四处搜查。
事关天子,又怕是魏塱刻意刁难,黄承宣不敢轻待,将数队人马放进了院。几个来回,无干人等尽数被隔开。不多时又有李敬思亲自来查,再见到苏夫人,已是此时模样。
永乐公主哭的甚是上心,身子起伏不已。一个丫鬟冲上前,柔声劝解想将人扶起来。永乐公主猛将人一推,指着几个丫鬟,朝着李敬思哭喊:“她们,她们是黄承宣的眼线,她们要害我。”
丫鬟大骇,还没辩解,李敬思霎时上前将永乐公主护在身后,都没下令,门外即有“御林卫”冲进来。
有个丫鬟身手不错,却也就是拖延了一盏茶的时间。薛凌安排的人时时都在等着,又岂会有漏网之鱼。
处理干净之后,另传了府上原来的丫鬟来,这才将永乐公主扶去休息,剩了一群御林卫在此收拾残局。
李敬思出了府门,对着几个散骑说黄承宣拿公主做人质,宁死不肯认罪,已被他斩于刀下,现在要去宫里像皇帝请罪。
那些散骑也是一身的血,说来奇怪,他们进黄府时还想着暂时不要杀人,可一进去,刀光剑影根本由不得自身。
今晚之后,荣辱休戚,都与这位李大人连在一处。
李大人有功,那大家都有功,李大人有罪,那他们全部都该人头搬家。有人规劝李敬思一句,“大人一身血气,面圣不恭,该换套衣衫”。
又有三五附和,拍胸脯保证自有他们护卫皇城安危,让李敬思只管放心。
乌泱泱一群人望过去,其言赤胆,其行忠心,李敬思也生出些豪情万丈来。果真是,一起杀过人,才算过命的交情。
他与这些人,俱是过命交情,这交情,比他与薛凌、与江府还要深些。他感动的热泪盈眶,上马朝着众人抱拳,哽咽道:“一切就托付给诸位了。”
长风萧萧,李敬思勒了缰绳往禁宫方向。御马之娴熟,比起去年追“霍云昇”时,有天壤之别。说是年少便习骑射,估摸着也很难有人瞧出不足来。
天时已是四更初,瑶光殿里早挂了素帛,雪娘子也已入殓。一枚火红色信烟在瑞王府方向炸开,转瞬又湮灭在天际。
厮杀的人群见怪不怪,有人报信,有人求援,天上飞个人头都不稀奇,何况几枚信弹。
薛凌在临江仙的阁楼里摸黑坐了许久,直到看见那一抹赤红色消尽,依旧是从窗户处飞身而下。
昨夜京中出事,沿街各门户紧闭,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行,临江仙也跟着打烊。只是她不想回壑园等消息,无处可去,便寻了间空屋子,倒也熟门熟路。
江府外院一片漆黑,内院也是灯火寥寥,比往日萧条许多。倒是江玉枫书房里陈设不改,弓匕亦如既往热情,远远迎了过来。
只一行人走到门口,他却不放后头跟着的七八个暗卫,朝着薛凌赔笑道:“都到了自家住处,姑娘只管放宽了心。忙活整晚,且让诸位兄弟去吃盏热茶吧。”
薛凌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,又看着弓匕笑,随意挥了挥手,示意众人不必再跟着,继而毫不犹豫迈脚进了屋。
进到里头,才发现不是江玉枫在此处,而是江闳坐在茶桌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