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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卿骨(十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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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天底下,进退不得的,又岂止薛凌一人。

    增,就不提了。不增,且不说沈元州是与自己苦过来的交情。如今霍家没了,正是君臣各有猜猜忌的节骨眼上。强硬驳斥,免不了要让老臣寒心。

    更怕,万一胡人是真的要南下。边关再三请兵不成,一打起来,平安二城肯定是不能要了。霍家刚死,就要输人输阵,魏塱实在不敢冒这个险。

    既是自己派过去的人也亲眼说是胡人有异,魏塱只能先准了。反正吏部已从黄家手里肃清,完全收归己用只在时日而已。

    只是,胡人,怎么会在此时乱动。

    若拓跋铣有意南下,霍云旸之死就是最好的时机。若他无意南下,就不该在平安二城外蹦跶。

    饶是魏塱没带过兵,亦知兵贵神速,兵行神秘。要打,应该藏着掖着打平城一个措手不及,哪有日日在城外练兵而不发兵。这种情况.....他在书房里扶额许久仍没移开手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,就和当年他要拖住薛弋寒的情况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薛凌无缘得见天子在御书房里愁眉不展,但对于魏塱的进退维谷,她早有预料。所以平安二城增兵一事,只能算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不过,多少有些窃喜。

    总算是成了,若没成,她就得让拓跋铣拿下平城。要么让臣恨君,要么,让君疑臣。沈元州与魏塱,总得有一个要来当千古罪人。

    现在平城增兵已定,可以让拓跋铣消停些日子了。落在魏塱眼里,应只瞧见增兵文书一下,胡人就老实滚回来篷子。

    这里头的猫腻,他不多心也难。

    此处牵连,才正式扯到了苏凔身上。光有疑心,并不足以克制沈元州。至少也得有个人,去了解了解一下沈家情况。

    苏姈如那头其实还有些关系在,但那关系..说的难听些,就是不够格。不管苏远蘅在朝堂也好,不在朝堂也好,其实是,苏家求着沈元州居多。

    早日里以为苏凔和苏姈如是一家子也就罢了,实则来往之后,是人都能瞧出个门道,是苏姈如需要巴着苏凔的。

    薛凌猜沈元州一派也不会以为苏家能做苏凔的主,放着正主不要,绕一个大圈子去跟苏姈如议事。

    即使如此,苏姈如捧的是瑞王,觉不能让她去打探沈家的动向。所以....苏凔的婚事,该提上日程了。

    年尾将至,除夕在即,天地同庆的好日子,说桩婚事应该不难。边关重权在握,朝内还要与文臣联姻,也是给沈家挖了好大一个坑。

    之所以让齐清霏明年开春再回,便是想着还有三四月,足够苏凔将亲事定下来。只要定了婚,两人又不是唱话本子的,还能演个抗旨逃婚不成。

    还算顺利,薛凌边想着这些事,边看了些含焉整理过的账目。俩好消息,第一是这账目是真的,起码含焉瞧不出来假。第二嘛,壑园的钱真的多。

    具体进出款项被消掉,含焉只给了个大致整数开支,衣食住行各类按月份计。所以薛凌不知这些钱,是原霍家遗产呢,还会苏家贡献了大半,又或者是逸白坑蒙拐骗从大夫这个行当搜刮来的。

    够了,按口粮计,够她囤个数十万石的。要说经年累月的养兵肯定不行,但作为先期粮草,足够了。

    一个傍晚消磨过去,薛瞑从江府回来时步履匆匆,原正好江玉枫也有口信带给薛凌。却说是孟行等人,自请往平城做个马前卒。

    薛凌抬头,她记得孟行是霍云旸的副将。霍云旸死后,被沈元州保下,非但没给霍云旸陪葬,还将副字去了,坐了一城主将。

    现人好好的将军不当,要往平城吹风......是什么意思?

    这些朝事应问苏凔更直接些,可那人君前君后,说来饶舌。薛凌早早歇了,第二日往江府走了一遭。才知原宁城几个没死的人全部自请往平城,皇帝已经准了。

    近日闲暇,弓匕捧了棋罐,江玉枫执白子,边落边道:“沈将军,也是拳拳苦心。知道此刻增兵必遭帝王猜忌,适才将原宁城旧将尽数收拢平城。意在表明,自己绝无染指宁城一线的心思。得此良臣,是江山之福。”

    薛凌不在意输赢,到处乱下,道:“为什么就是他拳拳苦心,没准是那群蠢狗怕死,能退赶紧退到平城去,最好赶紧打一仗,有点功劳也好傍身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她也知道这些人的举动和沈元州脱不了关系。如此一来,宁城一线空出来的官位权柄,都交由魏塱自己处理。京中黄靖愢刚好被打压下去,但凡皇帝要用人,估计也没哪个有那个胆敢跳出来说不行。

    做的很是聪明,沈元州是在求什么呢?一心报国?她不信的。怕不是,以退为进。

    江玉枫又落了一子,催促着薛凌快下。她瞧棋盘上黑子被吃的寥寥无几,饶是棋艺不精,也知自己是苟延残喘。

    笑着丢了一子道:“回回输,不想玩了。”

    “哪有回回输。”江玉枫说着话,将吃掉的子收起。道:“今年这雪,隔两日就要下一遭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薛凌跟着叹了一句,良久后才道:“孟行这个人,我见过的,不是什么好玩意儿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没听说有谁是你没见过的。”江玉枫揶揄:“当朝天子见了,异族番王也见了,见过孟行,又有何稀奇,怎突然想起这么个人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宁城时,霍云旸刚死了爹,难免心绪有些低落。常见得此人跟在霍云旸身侧,二人情分,把兄弟一般,只叫我恨不得也能给他来上两刀。

    当时哪里能想到,霍云旸一死,他转投沈元州不说,还叫嚣是他把霍云旸给斩了呢。”

    江玉枫沉吟一阵,也是个赔笑语气:“未必是他贪生,实乃红尘扰人。父老妻儿皆是牵绊,亲朋手足俱是不忍。既有一线生机,又何苦逼着自己走绝路呢。”

    薛凌点头如捣蒜,提了两句霍云婉要在冬至日做个手脚。这事到时候肯定瞒不住江府,提前说来,博点信任。

    话后就说要走,江玉枫留她用膳,薛凌自是推了。壑园的马车一直在江府外候着,来回一趟,也就坐了个把时辰。

    越来越像京中小姐公子作风,车马劳顿,下人忙碌,就只为着三两盏茶。与其说议事,倒不如说是个消遣。

    出了内厅门,叫住江玉枫不必再送,道:“近日着薛璃往壑园走一趟,我有些家事与他说。”

    江玉枫不答话,手缩在袖笼里,含笑躬身作了个礼,点头间算是应下。

    薛凌瞧得他那只腿,已逐日见好。大抵也是开春之后,便能恢复如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