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庭前月(一百四十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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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薛凌轻声答过,指着天边圆月道:“你瞧,今晚的月亮好看。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顺着她手指瞧去,只见天边白壁低垂,四周疏星点点。

    黄昏霞光还未散尽,一抹橙红袅袅浮在宫阙阁楼间。

    冬日大雪后,玉宇尤为澄净,逢今日十五月圆,是很好看。

    她起身走了几步,行至门前尚不足以,轻提裙摆跨过门槛,循着月色一路追到院里,这才仰脸看着无边星空。

    好一会方低了头,对着追出来的薛凌笑:“好看。它好看,我也好看。

    这般好看的月色,本该夜夜都有。可我已经,有近一年不曾看过了。”

    苏凔李敬思已走,院内唯余檐下二三丫鬟站着静默无声。永乐公主伸开手臂,宽大衣袍随风起舞。

    唱到:“日已夕兮,月已驰兮。日夕可盼复日朝,予心忧悲何复喜,何复喜?”

    凄凄之声渐隐,裙角朝着薛凌席卷而来,目光自下而上,看永乐公主泪在嘴边。

    她问:“何不渡为?

    何时渡为?

    如何渡为?”

    袖里恩怨硌人,薛凌撇开脸,装作什么也没看见,轻道:“风凉,公主还是不要久站”。说罢不等永乐公主答应,即转了身。

    日月昭昭乎寝已驰,与子期乎芦之漪。

    她非凿船的渔父,永乐公主也算不得落难的子胥,这歌唱的不合适吧。

    月色在薛凌身后溶溶铺开,这场宴终于热热闹闹开了席。永乐公主用拇指拭去泪水,转眼又是一派皇家孤高,昂首阔步再次进了薛凌内宅。

    二人经丫鬟收拾作罢,同行往前院花厅。台子上戏文正到精彩处,小厮寻了个好位置安排两人坐下,茶水还未斟满,苏姈如含春带笑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冒出来。

    薛凌起身要见礼,却被她一把按住肩膀,亲热压回椅子上,浑不拿永乐公主在场,挥舞着手上帕子,娇声呼道:“喜事,大喜事。落儿可来猜猜,是什么喜事?”

    台上“哐啷”锣响,永乐公主偏头去瞅,又舍不得错过这边闲话,不自觉身子移过来些许。薛凌跟着笑,目光也放到了台上,耳朵却凑到了苏姈如嘴边。

    她说:“死啦,那个九哥死啦。”

    听戏的杂役老仆掌声雷动,薛凌跟着将手拍的通红。死了,谁死了?她没听清。不过谁死了都是喜事,无所谓了。

    她头偏了一瞬,嘴都还没张开,又看回台子上,敷衍着道:“那真是喜事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么,我可是早早说过的,他有眼不识泰山金镶玉,冲撞了落儿,能得几时好。刚刚才得了消息,我便巴巴的来说与你知,落儿可欢喜?”

    “欢喜,欢喜”。薛凌巴掌拍的更甚,还不忘邀苏姈如赶紧坐下。

    花厅里无旁人,各家夫人小姐都让逸白领去了梅院,这儿全是凑数添个乐子的,她也懒得管苏姈如究竟说了些啥。嗑了一会瓜子,再得苏姈如念叨几句,薛凌才知是永盛那个出老千的九哥死了。

    花了半口茶的功夫,终于记起这么个人来,薛凌笑道:“他那般手段,如何就死了?”

    苏姈如笑着去捏盘子里蜜饯,喂到薛凌嘴里,看她咽罢,才捏了帕子,道:“永盛楼里,岂缺了手段去。死了,便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记得,夫人曾说,永盛楼里,人人出老千。”

    “对呀。”

    薛凌奇道:“既然如此,又怎会是京中第一赌坊。嗜赌之人,最重公平。大家都知道永盛楼里不公平,岂会再去。”

    苏姈如跟听着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趣闻一般,哑然盯着薛凌好久,确认她是诚意诚意的问,顿时哈哈大笑数声,将帕子甩的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。

    她说:“我的落儿啊,有几个人会去公平的地方赌,赌的,不就是这不公平么。

    公平了,就得凭运气。不公平,才是赌本事。

    你是要信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呢,还是........信,自己是那个最有本事的啊?”

    永乐公主亦回过头来,与苏姈如一道儿瞧着薛凌,似乎也在等她答案。

    “我信....”,薛凌停顿片刻,笑吟吟端了碗茶水,道:“有什么好信的,本事也好,运气也好,不都是胡诌与旁人听。谁赢了,我就信谁。”

    苏魏二人皆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,各有失望,同时泄了气,往回缩着身子,又闻薛凌一边茶碗,一边漫不经心道:

    “我信谁,谁就得赢。”

    三人齐齐笑去,揭过此事。又闲话一阵,薛瞑过来附在薛凌耳边悄声道是江玉枫过来了。

    薛凌小有诧异,她原以为江府遣弓匕过来便是,没想到是江玉枫亲自过来,怕是有何要事,起身向苏魏二人告了个罪,转而出了院往西侧门方向迎江玉枫。

    两人还没碰面,先与逸白撞了个满怀。薛凌少见他这般急躁样子,停了脚步道:“你不在梅院伺候那帮夫人小姐,到我院里瞎跑什么。”

    逸白施了一礼道:“小姐勿怪,正是手头事多,我才走得急”。说罢压低嗓子道:“宫里传话来,昭淑太后与皇帝起了争执。”

    他小声,薛凌却无收敛,嗤道:“起了争执?怎么个争执法。是皇帝驳臣子,还是妇人训儿子啊。”

    这一晚上假笑累的慌,虽在逸白面前也还得装上三分,到底不用那么拘束。至于宫里头的消息,传与不传好像无太大影响。

    早前查黄续昼之死时,昭淑太后就与魏塱过不去。现黄靖愢入狱,二人就算今晚不打起来,明儿也得打起来,犯不着逸白跑前跑后的当听瓮。

    她这般刻薄,逸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,措辞间,薛凌又道:“我赶着去接江玉枫的驾,有事晚些再说,若梅院不用你招呼,就多去招呼招呼苏姈如。

    早知道这般难缠,还不如当初我自个儿辛苦走一趟,好歹一个个轮流来,现在齐齐聚在一处,捅了猴子窝一般糟心。”

    逸白没忍住笑,道:“我也当只有永乐公主来,多不过还有苏大人李大人罢了。哪料得小姐您面儿大,这可不壑园都快满了。

    是霍家姑娘让我问问您,黄大人那头,话可传到了。若是没传到,便不必再传,且由她来做个活菩萨。若是传到了,她便不好再多话,以免人生疑。”

    “传没传到,我得问问江玉枫才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