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庭前月(一百一十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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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想起来,昨儿才挑唆了苏姈如,说江府在背后编排。今朝又来江府哭哭啼啼说苏姈如藏私,好多事没与江府提及。

    她手指轻触腮边,用力抹下一指香脂来。量来以江府容人之量,也不至于就几句话能让江玉枫对苏姈如有所成见。且因着苏家还堪大用的缘故,没准还会对苏姈如更尽心一些。

    薛凌也丝毫不担心江玉枫会做出与苏姈如两厢对峙的事情来,此人韬光于腹,莫说此刻不在意,便是在意,也决然没到和苏府算账的时间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此行的目的已经全数达到。亦将自己与霍云婉有仇交代的细致,捧个小皇帝本身困难重重,又是旧怨相阻,江府应当会对自己放心些。

    回忆着江玉枫适才神情,一如往日温润如玉。薛凌支着手肘,暗猜这人有没有在心中骂了千回自己的十八辈祖宗。

    她也跟着唾了两口,来来去去,反复无常。听得人恶不恶心无法定论,但自己说的,确然恶心极了。

    这恶心愈想愈浓,薛瞑却只瞧见薛凌脸上笑颜娇俏,似乎是瞧见了车窗外什么有意思的事情,玲珑眉眼处处透着欢喜。

    他跟着也生出些笑意,薛凌在江府里头说了什么,他其实是没听见的。来者是客,不用跟着伺候,听见的人,是弓匕。

    这些轻微出入倒也生不了什么波澜,如同薛凌所想,便是薛瞑听见了,此人总不至于去跟霍云婉告密,那江府真是千疮百孔,早些散了稳当。

    而薛凌走后,江玉枫又与江闳谈了稍许,父子二人更偏信薛凌多些。大概蠢有蠢的好处,蠢久了,很少会有人觉得你能聪明些。

    至于苏姈如那头,结局也和薛凌所见大同小异。不痴不聋,不做家翁。江府岂能和薛凌一般少年心性。苏府与江家共事才不久,未行欺骗之实已是绝佳,哪有要人全权交心的道理。

    何况苏府和薛凌也有点交情,帮她瞒着点此事反倒显的苏姈如会做人。毕竟薛凌当时病况,江府人人是瞧见了的。

    念及此,江玉枫对薛凌反生了些许敬佩。他一直不知薛凌是如何病来如山倒,现在看来,不过是几句话而已。

    所以他更认为薛凌今日来纯属抱屈,绝无挑唆之意。大家相处这么久,薛家的少爷行事张狂,却又自成风骨,她不是能做出这种事之人。

    江闳沉吟稍许,还是暂认了自家儿子的想法。不过.....她能对霍云婉假以辞色.....未必不能.......。

    然他终没说出这句猜疑,世事总要走一步再看一步,单论以前而言,薛凌确然不至于如此不堪。

    这些无声处的人前人后,汇聚成一个老大的糖人捏到薛凌手上。

    冬日天寒,糖浆凝固能存五六日不化,正是小贩营生的好时节儿。马车沿路各种果子糖人在空中闪闪发亮。

    薛凌下巴倚在车沿上,瞧的兴起,忽见一老头举着一大簇招摇过市。她本不喜这些小玩意,却瞧见上头一只金龙舞爪,细致处龙鳞纤毫毕现。

    薛瞑付了银子,将东西拿上来给薛凌。她捏着那根竹棍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,兴高采烈与个七八岁幼童无异。直回了壑园,还拿着把玩了好一阵才撒手,特寻了个镂空转心瓶来插着,就放在最显眼处。

    逸白来迎她,瞧见也是好奇,笑道:“小姐怎还爱这些幼儿东西。”

    薛凌笑笑没答,将自己往江府走去的情况寥加叙述,又道:“他说我去见胡郢难度较大,须得准备好些日子。

    若非故意隐瞒,便是瑞王与江府在京中御卫里并无多少人可用。按你的意思,是等他些时候,还是直接走霍家姑娘的路子进去?”

    逸白想了一阵,道:“若小姐着急,自然是依仗着霍家姑娘为佳。若是事情还能缓一缓,那不如等他们些日子,也好......”

    他瞧了瞧薛凌脸色,续道:“看看究竟是谁在帮江府办事。”

    “原本我也是这么想来着,可这事儿确实是等不得了。安城节度胡郢,你该是听过此人生平的吧。”

    逸白点了下头,羯族自毁邦交,其小王爷借梁之手弑父杀兄篡权。个中重要人物,就是安城主事。

    此人押送回京,自是朝廷要案,他肯定听过。便是没听过,薛凌往霍云婉处的信上写了这名字,一日时间足够他查的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薛凌道:“他快死了,缘由不必我多说,量来你也能想透,所以我得尽快去见一面。”

    “好,小姐昨日也是为着此事吧,霍家姑娘已交代了小人,定会帮小姐打点妥当”。逸白与江玉枫有同等疑惑,为何薛凌非得去见一着。然他不比江玉枫身份,自是不便问薛凌,只管一口应承下来。

    薛凌长出口气,堆上满脸笑意,和前日里刚进壑园一般模样,道:“累死了累死了,这一日日里,事堆起来就没个完,总算消停了些。”

    逸白这两日忐忑稍缓,跟着笑道:“以前不知小姐忙将起来这般冷面。”

    “我父亲......终年板着个脸。逢着杂务缠身,眉毛皱起能夹死两匹马,知道的就知道,不知道的还以为天要砸他脑袋顶上了。

    天长日久,我也作了这般脾性,怪令人烦躁。倒是霍家姑娘好,成日笑盈盈的。”

    逸白忍俊不禁,又闻薛凌摇头晃脑的念叨:“也不知是不是这京中风水养人,各家姑娘郎君长的也好,笑开来跟朵花似的。

    我一笑,跟只黄鼠狼一样让人心里发毛。还是少笑些,起码不吓唬人。”

    薛瞑在暗处听得也忍不住轻抿了下嘴,逸白越添放肆,打趣道:“小姐都是哪听来的浑话,霍家姑娘是国色,您也自成天香啊,怎就能笑的人心里发毛。无事我便退了,园里还有些杂事处理。”

    薛凌轻巧跃起,朝着逸白挥了挥手,自个走得几步,又将那糖人拿在手里瞧了瞧,一派天真烂漫。

    还是四爪,她又数了几个来回,和年初齐清霏手里那只一模一样,没准....是同一个老翁在卖。

    可惜了可惜了,传闻龙生五爪。然民间讳天子,生肖所属,祈福求雨,皆只得礼四爪。她将糖人轻巧往瓶里掷回,宛如投壶之戏,见得中了,开怀不已,连拍了三五下手掌。

    想想江玉枫说的也对,平城少粮,她只是个由子,哪里就配的上罪及一人,这不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么。要担责,那也得有个身份才能担。来往不是天子便是相国,进出除了将军还有巨贾。

    她....布衣而已。

    看天外残阳如血,江玉枫,该与自己师出同门。薛凌想了很久,才勉强将那太傅老头的样貌回忆起了一两分。

    君子常罪己过,小人多罪人非。

    这老东西教不好自己就罢了,连江玉枫也没教好,可见其德行不过尔尔,居然敢称三朝太傅。

    罪你妈的己,她暗骂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