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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输还未回答,便有一个老人主动靠过来对他解释道:“哎呦,以前我们镇上这桥啊,一到夏天就要被水冲垮,找了不少能工巧匠来都不顶事儿。
后来小输学了他父亲的手艺,才建起了这座桥,已经有十几年没塌过了。”
墨输依旧不显骄傲,也不谦卑,“呵呵,其实原本我也不知道怎么把桥建坚固,后才在书中看到了一句话才有了想法,没想到试了以后真的成功了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夫唯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其实这座桥说来也简单,不过顺其自然罢了。”
于博衍一愣,再看向那座看似随波逐流的木桥,他悟了。
“墨兄,能否借用一下你家的炉子?”
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我想打个坚硬的铁器出来。”于博衍笑得很开心。
......
我叫于博衍,我爷爷据说是曾是秦王少傅,但因涉嫌刺杀太子,被发配远岛,两代人不得出岛。
他来到远岛后不久就去世了,临终前他跟我说:“刺杀太子的事情是我谋划的,虽得到秦王首肯,但我替秦王担下罪名,无怨无悔。”
我不是出生在远岛的,但我来到岛上的时候才开始记事。父亲经常跟我说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,不过我一点没兴趣。
远岛是个神奇的地方,父亲说远岛上春夏秋冬四季都是一个模样,我当时都不明白什么叫四季。
远岛看似生机勃勃,到处是植物和动物,实则荒凉得很。
岛上有个小村子,父亲说村里的人也都是被发配来的。
村里有个最老的老爷爷,他说他来的时候岛上什么都没有,他还跟猴子一起住过,后来才慢慢建起了村子。
岛上食物虽然富足,但是缺少器具,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法做。
我父亲作为岛上为数不多的铁匠,地位很高,岛上新挖出的铁矿一般都会送到我父亲那里让他锻造。
我作为他的儿子,自然也从小开始学打铁。
一学便是十余年。
父亲说我打铁的天赋很高,我的名声也渐渐在村子里传开了,每个人都对我报了很大的期望,指望我能超过我父亲。
这座岛上只有一种树,这种树很坚固,不易受潮,不招虫,非常好用,村里的很多东西都是这种树的木头做的。
但相应的,这种树也很难得到。
普通的斧子很难砍动,而且也很容易豁出口子,这让铁器稀缺的村子雪上加霜,所以村子的发展处处受制。
我见过村子里的人砍树的场景,也见过斧子没砍两下就崩坏的样子,每次看到父亲满怀希望又变为失落的表情,我都很难受。
我发誓,一定要打出最坚硬的铁器来。
在我及冠那一年,我父亲说我可以出师,自己锻造铁器了,他还把他的锤子传给了我。
我满怀着希望拿着锤子,在父亲一直用的炉子上打造了第一把斧子。
我满脑子都是:我要打出最坚硬的铁器。
斧子打完的那一天全村人都来看了,他们都夸我青出于蓝胜于蓝,赞美之词充满了我的耳朵。
那时正是黄昏时分,人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我看着他们眼中的期待,我很开心。
我开心地拿着斧子走到一颗树旁,我开心地一斧砍下。
“咔嚓。”
我不知道什么美好的事物能发出这种声音,所以我一直认为这是悲伤的声音。
斧子嵌入了树干不到半寸,咔嚓声自然也不是树干发出来的。
我惊讶地看向手里的斧子,这把我觉得已经坚硬无比的斧子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那道裂痕像一条蛇一样,盘踞其上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不是说本事比老于还大吗?怎么打出来的东西还不如之前的?”
“他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吧,也许以后就好了呢?”
“老于还说他天资很高,我看是骗人的吧?”
“但要是真没本事,我们可没有更多铁给他浪费了。”
指责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刚刚他们还在夸赞你。
我用力地把斧子拔了出来,依旧不可置信。
不可置信地看到半块斧子彻底裂开,掉在了地上。
我手上断斧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。
“没关系的。”父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,拍着我的肩膀说道。
我听到了村里人指责父亲的声音,而父亲的脸上却没有不高兴,挂着淡淡地笑容,比以前教我打铁时还要温和。
我默默拾起了那半块斧子,低着头回到了屋内。
炉子已经熄灭,却还留有余温。
重新点燃了炉子,把眼泪擦干,握紧了锤子。
我一定要打出最坚硬的铁器。
当我拿着新打好的斧子来到林子里时,天已经暗了下来,清冷的月光照在我身上,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我举起斧子,折射出的寒芒快要让我睁不开眼。
“咔嚓。”
这次的声音更响了些,因为斧子甚至没有砍入树干,直接就崩飞了半块。
为什么?明明已经那么坚硬了......
我强行压下了自我怀疑的情绪,可它却在我心底滋生。
......
“小于,你打的镰刀断了。”
“小于,你打的锯子坏了。”
“小于,你怎么又打斧子了?不是说不用你打了吗?”
“小于,你打的菜刀怎么连那么小的骨头都砍不断?”
“小于,你打的锤子都裂开了!”
“小于,你还是让你爹打吧。”
“小于啊,你......唉......”
明明已经那么坚硬了,为什么还是会断?
没人能给我答案,也没有人关心这个答案。
我不敢出门,不敢面对别人的眼神,我甚至不敢和我父亲说话。
直到一天晚上,我父亲找到我。
“博衍,铁器也许不是越硬越好。”
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,此时的父亲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,背脊弯了许多,头发白了许多,脸上的皱纹多了许多。
我才发现,最受伤的也许不是我。
当天晚上,我逃了出去。
我离开了远岛。
我踏上了已经没有记忆存留的这片土地,我想要忘掉过去,麻痹自己。
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。
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带着那把锤子一样。
......
元武十七年,春末,木镇。
一行人回到墨输的屋子后,于博衍就和墨输一起进了房间,只留了一句话。
“我要打出最坚硬的铁器。”
李从文一脸的奇怪,“他一个作曲的,耳朵还那么好使,为啥要执着于打铁?”
鞠夜阑笑了笑,“你不会以为他真是云游四方来作曲的吧?”
“夜阑姐姐,那他是来干嘛的啊?”
“他呀,不过是太过愧疚罢了。”
小荼歪着脑袋,显然不明白,但杨小央倒是恍然,怪不得之前听出琴曲中有茫然的意味。
墨输和于博衍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晚上,众人直到第二日早晨才看到他们出来,两人都显得有些疲倦,而且身上都是炭火的味道。
李从文更奇怪了,“墨兄,于兄打铁你也一边掺和?话说你们到底打了个什么出来?”
于博衍一脸疲惫,兴致却不减,微微颤抖地从身后拿出了两根乌漆墨黑的棍子。
这两根棍子长短相同,得有半个人高,从于博衍持棍的手就能看出,它俩应该还不轻。
除了杨小央,几人都好奇地凑近了看。
李从文拿手指轻轻敲了敲,发出了清脆的声音,“你打了根烧火棍?用这玩意儿添柴会不会烫手啊?而且烧火棍还要一对的?”
于博衍丝毫不恼怒,“哈哈哈,这可不是烧火棍,这是兵器。”
他说完就把两根棍子拧在了一起。
李从文嘴角一抽,“感情打了半天就打了根铁棍出来?”
“诶,从文兄弟莫要小瞧了这棍子,这棍子可是硬得很呐,不信咱出去试试。”
几人跟着于博衍走出门外,而杨小央趁着这时候,叫住了墨输,对他行了一礼,“墨兄,前日我口无遮拦,实在抱歉,还请墨兄不要记恨。”
墨输看了他一眼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不咸不淡地说道:“嗯。”
于博衍在屋外的一片小林子里找了一块半人高的巨石,把棍子递给了杨小央,“小央兄弟,这根棍子是专门为你打的,也算报答之前虎穴中的救命之恩。”
“那只是举手之劳。”杨小央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。
棍子入手感觉有些粗糙,不容易脱手,看来还真是个兵器。
“小央兄弟,我观这块巨石坚硬无比,你不妨用那铁棍敲击试试。”
杨小央点点头,轻轻颠了颠,一般人用的话可能会觉得太沉,他倒是正好。
运转灵气,抡起棍子就要打,鞠夜阑突然出声道:“慢着!”
杨小央被吓得差点把舌头给咬了,幽怨地转头,见鞠夜阑带着几人后退了好几步,还向几人解释道:“这人没有内力,发不出内劲,打石头跟放烟花一样,咱们得走远点,不然会被波及到。”
待几人躲到了一颗树后,几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时,鞠夜阑才点了点头。
只不过墨输感觉有点害怕,因为小荼的头就在他旁边,头上的红玉簪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都找到了他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