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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个魂识之境中的玄龙好哄,这一回就没那么简单了。
那个玄龙尚且拥有和燕鸢相爱的美好记忆,而眼下的这个,在真相和谎言被揭露之后,在他处于牢狱中受尽折辱后,那些仅有不多的美好早就被一点点消磨殆尽,他心灰意冷,目如死灰,连看都不想看燕鸢一眼。
不论燕鸢如何求他,他都不愿意睁开眼睛。
不久后,花娘来了,是‘燕鸢’派她来给玄龙医治的,一小罐灵药下肚,玄龙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,他应当烧得很厉害,连人都认不清,时而喊槲乐,时而喊娘亲,就是没有燕鸢。
这梦魇是由现实衍生而来,魂识之境中发生的,便是现实中真实经历过的。燕鸢看到那个男人安静地躺着,仍由花娘给他处理伤口,被弄痛了也不出声。
处理好伤口后,花娘变出了条棉被褥给玄龙盖上。花娘有女儿在家,待不了多久便要走了,于是阴冷的牢狱中又剩下玄龙一人。
燕鸢发现,当周遭有旁人存在的时候,他就碰不到玄龙的身体,玄龙也无法看见他,大抵因为他是外来入侵者,与玄龙梦境中的人不属于同一个时界,所以无法同时出现,唯有独处的时候玄龙才能看见自己。
梦境虚幻且多变,原本还处于这个场景,下一息就换了一个。
空间逐渐扭曲,躺在地上昏睡的玄龙消失了,上方的四方口子不再落雨,取而代之的是徐徐飘落的雪花。
墙边的男人被粗重的锁链桎梏着双手,琵琶骨被圆勾穿过,囚衣血涔涔地贴在身上,多数地方呈暗红色,琵琶骨周围的布料则是鲜红的。他侧着头靠在墙上,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脸颊上丑陋的伤疤,从燕鸢的角度看去,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薄唇。
失去道行、身怀有孕的玄龙比人族还要脆弱,没人知道他被这样对待有多疼,但燕鸢如今看着便觉得心脏都被人捣碎了。
连忙从地上趴起来,踉跄着几步走过去,‘噗通’跪在玄龙身前:“阿泊……”
指尖缓缓抬起,正欲掀开玄龙掩住面容的长发,甬道中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。
“哎……你说那妖真有这么舒服么,皇上来得这样勤,也不嫌他脏……”
两个佩剑的狱卒停在这间牢门外,其中偏精瘦的狱卒目光灼灼地透过铁栏望着玄龙,说着说着便起了歪心思,火急火燎地拿钥匙打开了牢门。
“我先来,待我舒服完再换你。”
高壮狱卒抓住精瘦狱卒手臂,欲要阻止他,精瘦狱卒不以为意地挥开前者的手,回头笑了笑。
“放心吧,不会有事的,不过一个阶下囚罢了,皇上还真能为他杀了我们?……再说你不说我不说,谁人能知晓……”
“皇上的人,你就不想尝尝什么滋味?”
随后,精瘦狱卒缓步逼近墙边的男人,豆大双眼中闪着激动的光,连呼吸都放慢了。
燕鸢曾亲自审问这狱卒,将他如何欺辱玄龙的过程都逼问了出来,可听到是一回事,见到是另一回事。
正因为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他才更加恐惧,更加无法接受。
燕鸢撑着地站起身,挡在玄龙面前,若目光可以凌迟人,那面前的狱卒定在瞬间就被割裂成了千万块碎尸。
“别过来……”
燕鸢目眦欲裂,徐徐摇头,近乎乞求地喃喃道:“别过来……”
狱卒未闻其声,仍在前进着。
燕鸢的理智被无穷无尽的心痛碾碎了,他抬起双手接连击出神力之流。
“滚!!!”
透明的神流击在狱卒身上,不过使得狱卒的身体同影子般晃了晃。本就是虚幻的存在,又怎会被神力击垮。
狱卒嘿嘿笑着,从燕鸢的身体穿了过去……
燕鸢看到狱卒扒开玄龙的衣物,手掌暧昧地在玄龙身上流连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
“不要……”
昏睡的男人因陌生气息的接近而醒了过来,绿眸冰冷冷地望着狱卒,曲起腿将狱卒踹了出去,苍白的唇中吐出一个气息不足但还算有力‘滚’字。
玄龙若是不愿,杀了他,他都不会屈服。能委身燕鸢,是他心甘情愿,除去燕鸢,旁的任何生灵都是不行的。
燕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便看到狱卒神情狰狞地从地上爬起,一脚踹在玄龙肚子上。当即玄龙便痛得捂住肚子弯下了身,带动手上的锁链一阵闷响。
那狱卒踹了他一脚还不解恨,出去寻了把匕首又回来了,狱卒抓起玄龙垂在地上的手,二话不说便将他的大拇指盖用刀撬了下来。
血成串落在地上,玄龙痛苦地闷哼了一声,连喊都喊不出声,他好像还有别的地方更痛,捂着肚子伏在地上始终爬不起来。
他本该是条驰骋在万尺高空之上的玄龙,他的一生漫长得近乎是永恒,这人间没有多少生灵能奈何得了他,可是眼下,连一个小小的狱卒都能将他踩到脚下。
狱卒蹲在玄龙面前,耻笑他。
“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的境地,你算个什么东西?老子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,给老子睡了,总比被皇上睡好,老子好歹还能拿些鸡鸭鱼肉给你吃,皇上会给你什么?”
“他什么都不给你,还会要你的命。”
“……哼,那便等皇上将你彻底玩腻了,老子再来宠幸你。”
说完狱卒便起身出去了,牢门被重新锁上。
伏在地上的玄龙单薄背脊随着呼吸大幅度地起伏着,未曾说话,也不知将那些话听进了几分。
他只要抬起身子,便能看见燕鸢,发觉燕鸢的存在。旁人消失了,此时他们可以相互触碰交流了。
但燕鸢突然间失去了面对玄龙的勇气。
那个卑劣无耻的狱卒之所以能那么嚣张,完全是燕鸢一手纵容的结果,倘若他从前对玄龙稍微宽容些,那些人便不敢这么对玄龙。
何况,他对玄龙所做的一切,远比狱卒要过分多得多了。
这时候的玄龙,最不想见的人,应当便是他了……
燕鸢无法改变这梦魇中的一切,但可以改变自己。他抬手掐了个诀,面容和身形刹那成了槲乐的模样。
他轻手轻脚地从过去,将玄龙从地上扶起来,将他的上身半抱进怀中。
玄龙身子软得犹如被抽了筋骨,额头无力地靠在燕鸢肩头,双眼被冷汗模糊了,看不清人。
花娘的胸膛没有那么宽阔,燕鸢不会待他如此温柔,而槲乐不在了。玄龙一时想不出是谁抱着自己,他痛糊涂了,脑袋便也不清醒,凭着本能,微弱地出声问。
“槲乐……是你吗。”
一阵鼻酸冲上脑门,燕鸢险些忍不住眼泪,仰头狠狠吸了口气,唇落在玄龙发间,嘶哑道:“嗯,是我。”
玄龙高耸的肚子不规则地起伏着,眼看就要临盆,他说话都不利索:“你来……看我了……”
“嗯。”燕鸢怕他听出破绽,不敢说太多。
玄龙光是被‘槲乐’抱着便很开心了,整个人都轻巧了许多,他安静地靠着这具温暖的躯体,过了一会儿,说:“槲乐……我想走了。”
“同你一起……”
燕鸢哽咽出声,很快便止住了,哑声回:“好……我带你走。”
有温热的湿意落在玄龙面颊上,他睁开涣散的绿眸:“槲乐……你怎么哭了……”
“莫要哭……”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燕鸢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线听起来正常些。
玄龙喉间发出粗缓的喘息,薄唇微微蠕动:“我不喜这里……我想回、千年古谭……”
“或是与你,去寻一个无人的山谷……盖一所小屋……”
“你、我、还有孩子……我们三者,在一处。”
“只要不是这里……便都可以。”
燕鸢将怀中人收紧一分,呼吸颤抖:“好…都听你的。”
“你想去哪里,便去哪里。”
玄龙的声音越来越轻,绿眸半合:“槲乐,你走了许久……我颇为挂念。”
从前燕鸢总与槲乐争锋相对,将槲乐视作情敌,痛恨玄龙处处护着槲乐,这般倔强的人,受了再大的苦都不肯低头的人,却三番五次为了槲乐求他,甚至不惜用身体来换取槲乐的自由。
他回过头看才知晓,在这样的境地中,槲乐怕是玄龙心中能感知到的仅有不多的温暖了,人是需要爱才能活下去的。
玄龙虽孤冷,却并不代表他心如顽石,没有知觉。他比任何人都晓得知恩图报,旁人待他好一分,他便还百分。
定是槲乐待他极好,他才会时时想着槲乐。
古有言,强扭的瓜不甜。占有是喜欢,爱是放手。
曾经的燕鸢向来不信这些,觉得深爱才会不顾一切地占有,占有对方的身体,填满对方整颗心,不容许其中混进半粒砂。
在经历了那些波折以后,他相信那句话了。
比如眼下,他就愿意化作曾最讨厌的狐妖,来哄他的阿泊开心。
只要他的阿泊开心。
哪怕现在的玄龙不过一缕魂识,也没关系,他抱在怀中,便感到满足了。
“我知晓你挂念我,便回来看你了。”
“你可欢喜。”
燕鸢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说。
玄龙薄唇微弯:“欢喜……”
“我许久没有……这般欢喜了。”他总是很痛。
燕鸢笑道:“嗯,那我们回家可好。”
“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