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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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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山清水秀,天高气爽。

    远处群山连绵不断,近处田野绿意怏然,处处都透着勃勃生机。

    太阳跃出地面,晨雾渐渐散尽。城墙、山林、草地上都凝了一层薄薄的露珠,散发着晶莹的光芒。

    元丽也不觉冰凉,紧紧的扶着城垛,伸着脖子努力的往北眺望着。

    汧源县城往北就是官兵的前军大营,但离的有些远,近有两里之遥,故而看的不是很真切,只能看个大概轮阔。

    依旧如昨日一般,并未见官军出营,也未听到锣鼓、钟号的响声,只能看到大营上空如云一般升腾起的炊烟,应是刚造饭不久。

    此时已然日出,并不见有何动静,想来今日官兵也不会出营邀战。

    又能安生一天,城上的一干叛军将领不由的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但元丽越看越觉得不对,越看嘴边弯起的孤度越大,看着看着,突然就仰天大笑了起来:“哈哈,李承志走了?”

    麾下一干将领一头雾水,想不明白离着这般远,都督是如何看出来的?

    笑了好一阵,元丽伸手一指官军大营:“仔细看,比起昨日,这军寨是不是窄了许多,且还有些熟悉?”

    麾下闻言,皆是瞪大眼睛,仔细的作着对比。

    今日的敌军大营确实比昨日窄了许多,不知是不是加长了纵深。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细一回想,众将还真就觉得有些眼熟。

    “眼熟就对了!”

    元丽朗声笑着,又击了一下掌:“只因前两日,李韶摆的便是这个阵法:外方内圆,四面八向,阵间容阵,队间容队。以前为后,以后为前。敌冲其中,两头皆救……

    此乃诸葛亮之八行方阵,如今天下就李韶用的最是精熟,故而某才断言:李承志必不在营中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?

    众将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此阵主守,且如此大规模的换阵,李韶定是折腾了一夜。而且也不可能说变阵就变阵,所以官兵接下来这几日定不会擅起战端,至多也就是敌不动,我不动,敌若动,我再动。

    而以元丽对李承志秉性的了解,在掌握优势的前提下,绝不会如此保守,所以他才推断,李承志走了……

    一时间,阿谀奉承之语就如潮水般不断于耳,拍的元丽好不受用。

    但只是稍倾,他脸色又微微一变:好端端的,李承志又去了何处?

    答案显而易见:定是秦州突现吐谷浑骑兵,让李承志乱了阵脚,惊疑之下,又跑到了西线。

    若是再等南梁大军突出秦岭,你怕不是更加六神无主?

    某看你到时又会如何应对?

    元丽心中畅想着,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狞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其实元丽只猜对了一半:李承志确实要走,但也就才准备启程。

    元鸷的三营虎骑已先行一步,东方未白之际就已出营,想必此时已至陇县大震关,马上就要过陇山了。

    塘骑自有章程,既便未有异常,每日也至少三报,分别为早中晚。而只要一千白甲旧部没有死绝,张信义定是不会错漏的。

    所以李承志才有意延后,慢了一些。目的便是想依据张信义的探报来推断南军是否与吐谷浑是同时出军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太阳刚露出头,便有数骑自东而来,吹着铜哨马不停蹄的进了中寨。

    “属下等予昨日天明时分过斜峪关入褒斜道,而后张军主依大帅之令,令塘骑逐队散开,大部沿谷道向南,余部依小道入山,向东西延伸。至黄昏前锋信报传至我后队时,并无异常……”

    此时报来的已是昨日近夜之时的信息,看似一切如常,但李承志直觉之中总有些不安。

    太过正常,才是最大的异常……

    若是这南梁与吐谷浑之间未互通信息,未狼狈为奸,打死李承志也不信。

    但他没有三头六臂,做不到面面俱到,也就只能希望南军稍来晚一些。

    也不是怕自己此次西去打不赢吐谷浑,更不是怕李韶短时间内抵不住南军,李承志最担心的,是朝廷一听吐谷浑和南朝合兵来攻的消息,一时惶急会乱了阵脚。

    而且李承志一点都不怀疑,这种情况九成九会发生。

    究其根缘,还是因为元恪留下的烂摊子太大。

    元恪继位这十年,所做所为用一个字就能概括:急!

    所以留下的窟窿不但大,而且多,一点都不逊色于太武帝。

    如今新帝年幼,朝中更无如太武帝之后的拓跋浚、冯太后这样的好补锅匠、且英明神武的主心骨,故而一逢数十年未有之乱局,绝对会乱成一锅粥。

    接下来,十之八九是头疼医头,脚疼医脚,更甚至是拆东墙补西墙。

    所以李承志才说,如今时值大魏从未有过之危局……

    遣退了斥候队主,李承志又予李韶交待道:“此间但有异常,还请世叔速派信使急报予我,但若无大变故,我定是不会轻举妄动,东线诸务皆由世叔做主便可。”

    这是昨晚便商定好的,李承志只是稍稍提说了几句,便令李亮启行。李韶与杨钧未敢怠慢,一起将他送出寨门。

    双方就此告别,两营泾州甲骑护着李承志,浩浩荡荡的往西而去。

    行了也就一里,李始贤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如今的身份委实有些尴尬,故而轻易不抛头露面。再者就连李承志也不知该如何安置,只能由他。久而久之,就真变成个隐形人似的,一般都想不起来。

    因为随行的还有装运火箭、投石机的车驾,故而走的不是很快。李承志索性弃马换车,又邀李始贤并李松与他同乘。

    四乘的官驾极是宽敞,三人躺着睡觉都绰绰有余。且所需诸物、器具极是齐全,刚一上车,李松就生起了炭炉,温起了甜酒。

    其实就是葡萄酒,后汉并三国时期,河西、关中、并中原地区就已大量酿造,但口味过于寡淡,大致也就是后世啤酒的度数,所以不为士人所喜。也就宫中并世家常备一些,以供嫔妃和妇人饮宴。

    但李承志却很喜欢。甘甜却不醉人,且还有提神之效。

    予父子二人各递上一杯,李松陪着轻呷了几口,忽然又想起一事,稍有些狐疑道:“仆出营之时,见今日大军驻营大有变化,似是方阵,内中却又是圆的?

    且甲兵、甲骑尽呈于外,内中皆是新军、州军等弱旅……仆还是首次得见,也记不起兵书中提及,故而不知是何阵?”

    见李承志不应声,李始贤才扬扬自得道:“谁说兵书中未有记载?这便是诸葛武候赫赫有名的八阵图……”

    李松双眼忽的一突:为何他听说的八阵,是八个阵。而听家主此时所言,所谓八阵就只一阵?

    再者,李氏自乃之公时才弃文从武,之前诸代对兵事至多也就是稍有涉猎,故而家中所藏之兵书大都为平常。李松脑袋想破也不记得,府中藏书有与诸葛武候之所传相关者。

    顾不得李松惊疑,李始贤努力的回忆着与李承志闲谈时,儿子说过的话:

    “不知从何起,世间便有传言,称诸葛八阵为天、地、风、云、龙、虎、鸟、蛇等,其实只有一阵。是古人为秘藏此法,诡称八阵而已。”

    李松越听越是惊奇:他与李始贤自幼一起长大,除后宅外,再没有哪一处是李始贤能去得,李松去不得的,包括书房。那家主又是从哪看来的?

    见李始贤眼神飘忽不定,李松心中一动,顿时便知是何来历了:定是郎君教给家主的。

    那郎君呢,又是从何处习来的?

    想起去年,也是如此时一般天气方暖,仲春之时。僧贼起事,郎君举族迁往崆峒山。但有空闲,郎君就会拉着自己予他讲授兵法。

    李松很肯定,那时的李承志确实什么都不懂。

    那是李韶传授的?

    更不可能。

    看诸代刑律,私授兵法,比私铸甲胄的罪名还要重,便知兵书之珍贵。

    莫说这种世所罕见的奇阵,便是如《孙子》、《齐孙子》之类的兵书,无不是被各门阀世家当做安身立命的根本,岂会轻授予外人?

    看他目光闪烁,精光隐现,李承志不用猜都知道李松又想歪了,十之八九拐到了天人神授之类。

    他也懒得解释,只是肃声道:“你若想学,父亲教你便是。但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。自古以来也从未听说过有万胜的阵法,故而还是要活学活用,莫要拘于形式……”

    “郎君教训的是!”

    李松连声应着,喜不自胜。

    这样的东西,可是能当传家宝的……

    这般闲谈间,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三刻,大军已然行至陇西郡陇县境内,又约两刻,便至大震关。

    此处离汧源县城大约六十余里,离驻于汧阴的岐州大营还不到八十里。若再往西行进约七十里,便是刁整的西大营,百里滩。

    大震关虽属秦州地界,但崔祖螭只是陇西郡守,手中并无那般多的兵,故而起事之初便已弃守。等其反应过来想要予大震关驻军时,却已被岐州刺史抢先一步。

    一过大震关,便是一马平川的关山草原,无任何地势可凭借。崔祖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退回了清水县城。

    倒是让李承志免了许多周折,不然他还要从往北约三百多里的萧关绕道出兵……

    大震关又名陇关,已到陇山南端,故而得名。再往南便是秦岭。先秦时期,为抵御西戎之重镇,后至汉武帝收伏河西,大震关日渐荒废,到三国时期,因地处蜀、魏交界,且为双方互为攻伐必经之要道,所以一度兴盛,成为双方必争之地。

    着名的“街亭之战”、“空城计”等,皆是诸葛亮首伐曹魏,双方争夺陇关之战时发生。

    而如今,河西、陇东皆为魏境,故而大震关早已被朝廷弃用,连关楼的城墙都已塌了两面。

    李承志站在破旧的城楼上向东眺望,脑子里仔细的回忆着。

    记得三国志中所载,诸葛亮五伐曹魏,至少有两次占了天时之利。其中一次若非秦岭连日大雨,堵了入蜀四道,阻住了曹真的十万追兵,诸葛亮差一点就丢了汉中。

    要是天公作美,也来一场接连数日的大雨就好了。也不需多,只要能将南军堵在岭南十日左右,他就能腾出手来。

    可惜,五日前才下过一场春雨,随军的相师当时就称,估计十日之内,应皆是晴天。

    当时李承志还暗暗高兴来着……

    正感慨着,李亮快步登上了城墙:“郎君,元县男送来急报,称虎骑方过青石崖,便遭遇了敌骑斥候。皆是胡人装扮,应是吐谷浑游骑……敌骑见我大部骑兵便呼啸而去,元县男谨慎起见,并未追赶……”

    青石崖?

    “舆图!”

    李亮连忙展开地图,铺在了垛口。

    只瞅了一眼,李承志脸色一沉。

    出了大震关,再往前约三十里才是青石崖。而再走约三十里,才是刁整的西大营。

    岂不是说,吐谷浑的游骑都探到了刁整的腹心?

    老虎不发威,你当我是病猫?

    吐谷浑真是欺人太甚。

    李承志就要下令元鸷换铁甲为皮甲,给其一个教训。手都举到了半空,他又突然冷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左右不过再等两日,李承学就能押着诸般火器抵达百里滩,自己何需急于一时?

    他看了看地图,稍一思索,又沉声道:“传令元鸷,莫要轻举妄动,以免中了敌人诱敌深入之计。另急令刁整,在我未至大营之前,莫起战端。若敌军步步紧逼,便是后退也无妨!”

    他是怕刁整怀疑他这个大帅跑来西线是来问责于他。万一沉不出气,将敌贼吓走怎么办?

    “这打都未打,为何就要退?”

    李始贤满脸不解,“你就不怕折了全军之锐气?”

    这很不李承志,就像换了个人一样!

    “父亲教训的是!”

    李承志随口应着,又往地图上一指,“秦州与岐州、雍州之间,就只百里滩一处利于骑兵列阵,其余之处多有沟谷、丘林之类,无论追敌,还是架立炮车,皆有诸多不便。故而欲破胡骑,此处最佳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他要让出百里滩,诱胡骑深入,而后决一死战?

    李始贤眼神一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