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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脚踢的炸响隐约可闻,李承志神思悠往,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:八岁那年过春节,表哥给了他一枚雷王,被他点着扔进了牛圈。
空心砖混合水泥砌筑的圈墙,并立柱、架梁、担椽搭就的圈棚,已然很是牢固了,却在眨眼间,被三头狂操的犍牛轰然顶塌。
那个年过的他一辈子都忘不了:被吊在门柱下那一顿狠抽。
因此李承志断定,柔然兵有没有吓到说不准,但柔然人的马,绝对会惊……
元熙双脚踏着马蹬,将腰身挺的笔直。脖子更是抻的如同一只鹅,努力的向远处张望着。
可惜足足离着两里,他眼睛都望出蓝光了,却什么也看不到。
眼珠转的飞快,心中更是好奇到要死,但慑于李承志威严,元熙却也嘴都不敢张。
李承志只作不知。
如今已非吴下阿蒙,他连炸药都敢显之于世,何况几枚炮仗和烟花?
若有人深究,他有的是办法搪塞……
……
胡骑的前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,哪还有阵形可言?
受惊的马匹四处乱窜,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胡乱冲撞。哪怕骑兵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马脖子都快要靳折了,依然止不住狂奔的战马。
但凡控制不住坐骑,或是止不住惯性而近阵的骑兵,无一不被狂泄而出的箭雨射于马下。
不多时,阵前已然横扫一空。
其实胡骑的死伤并不算重,至多也就折损了百多骑。剩下的大约三成被惊马带着向后逃去。另有一半早已靳住了坐骑,只敢在百步之外游荡,半步都不敢进。
李亮依旧稳若泰山,即不追,也不退。阵形更不无一丝变动。
胡骑旅帅却被骇的浑身发凉,口干舌燥。
枉自己还嗤笑汉将不懂兵法,不懂布阵。原来对方不但胸有成竹,而且根本未将他放在眼中。
他也算是身经百战,与其它胡部、与汉军交战无数,却从无今日这般诡异。
箭上竟然会冒火,竟然会发出雷响一般的轰鸣,只数息间,两百余前队竟就溃不成军?
这倒底是什么东西?
惊骇之余,旅帅胸中的战意如流水一般逝去。心脏越收越紧,靳的他气都喘不上来。
眼所能及之处,麾下不论兵与将,无不又惊又惧,如见了鬼一般的盯着插在沙地之中,依旧还冒着缕缕轻烟的火箭。
军心已失,这仗还怎么打?
此时若换成他是汉将,只需一轮反冲,就能将自己麾下剩余的三百余骑一冲而溃。
偏偏汉将无动于衷,依旧摆着长蛇阵,视若无物?
旅帅很想再度冲阵,但他更怕一旦令下,属下会就地溃逃,更或是就地投降。
到那时,他有十颗脑袋都不够尉迟和窦领砍的。
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上活下去的理智占据了上风。胡骑旅帅狠狠的一咬牙:“撤!”
亲兵如电一般的举起了号角,声音刚刚吹出,三余多胡骑就如被炸开窝的老鼠,有多快逃多快。
“胜了……胜了……万胜!”
荒野上响起震天般的嘶吼,一群纨绔无不热血狂涌,浑身激颤,恨不得吼出浑身的力气。
这一仗,竟胜的这么轻松?
要不胜就怪了!
李亮暗暗腹诽着,轻轻一挥手:“归阵!”
哨令一响,五百虎贲瞬间合阵,比方才变阵之时不知整齐、讯捷了多少倍……
……
五百虎骑来回奔杀,三百为锤,两百为砧,将一旅胡骑杀的七零八落,溃不成军。
荒野上烟尘漫天,“绑绑”、“嗖嗖”声不绝于耳。刀枪挥动之间,只见一道道寒光闪过,恍如流星。而后便听刺耳的惨嚎声,又尖又厉,仿佛杀猪。
鲜血从胡兵的颈中、断肢中喷洒出来,顺着皮甲、马身淋到地上,仿佛部落中的巫师请神之时涂抹于黄纸上的朱砂,又艳又丽。
屋引的瞳孔缩如针眼,竟然不敢再敢,强迫着自己回过了头。
骑枪已然崩折,屋引只能再度摘下弓。但双指靳到弓弦,堪堪只拉开了三分,弓背便颓然崩回。
他已连发十矢,双手颤的如同筛糠,胳膊重的仿佛压着一座山,再也射不出第十一箭了。
铜制扳指已然滑脱,不知丢到了何处。虎口早已被弓弦割裂,露着惨白的指骨。
但屋引却一点疼的都感觉不到,仿佛被吸住了一般,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被那些披着黄甲的汉骑。
虎骑?
竟是虎骑……
元魏的虎骑又称虎队,因道武帝立国时就只有两百余虎骑,连旅(五百人)的建制都达不到,所以才会有这种叫法。
也并非勇猛如虎才被称做虎骑,而是因为骑兵与战马所披的虎纹具铠而得名。
就如此时,无论是人与马,皆着褐色的甲胄,锃亮如镜。上面印饰着一道道黄或浅黄的纹路,就如老虎身上的斑纹,极具冲击感。
但以南北朝时期的技术,除了反复打磨使其光亮之外,铁甲之上是漆染不了颜色的。
所以,这是皮甲!
顶尖的用是鳄鱼皮,普通的用的是野牛皮。先用矾石、硝石硝制,而后数层反复冲压成型。
这样的制出来的皮甲的防御力度并不弱于铁制铠铁,与其相比,胡骑所穿的两层牛皮甲犹如纸糊的一般。
柔然人的骑弓射在虎纹甲之上,至多划道浅口,或是只留个浅坑。而虎骑的三梭甲若射中胡骑,无一例外,皆是洞穿皮甲,直入到肉。
而且很轻,还不到同样大小铁甲的重量的三分之一。所以虎骑可为轻骑。就如此时,虽是人马俱甲,但奔腾间却灵动如游龙。
但这种皮甲制作不易,防御实虽强,但与铁甲比,耗损度要弱许多。所以大多时候,虎骑披的都是铁甲。这个时候自然就成了重骑……
战势已然呈一边倒,因旅帅未曾下令,胡骑依然在死撑,还在一波接一婆的冲击着元鸷的阵线。
但你冲由你冲,我自巍然如山,雷打不动……
屋引一万个想不通:虎骑乃大魏镇国重骑,为何会出现在北镇?
“嗤……”
仿佛钢针刺进了吹满了气的皮囊,耳中传来一声怪响,让屋引突的回过了神。
正欲抬头,忽觉脸上一热,一道血柱如箭般喷洒过来。
马身陡然一重,亲卫扑落在屋引面前,胸口插着一支利箭,口中不停的往外喷着血:“旅帅,撤吧……不然就死绝了……”
撤?
你可知敌贼乃是虎骑?
战至此时,麾下折损早已过半,再猝然一退,怕是连两成都逃不出去。
尉迟军主和窦领大人不会饶过自己的,更还会连累兄弟、儿子,被充为奴户。
倒不如拼死一搏……
屋引扔下骑弓,伸手抽出腰刀,满脸都是死志:“杀……”
两百胡骑被激起了最后一丝血性,跟在屋引身后,悍然向虎骑的号旗冲去。
就如看着一群蝼蚁,元鸷脸上尺是讥诮。莫说惊谎,连屁股都未晃动一丝。
等其冲到约百步左右,元鸷施施然的摘下大弓,抬手就是一箭。
就如长了眼睛,铁箭准准的钉在了屋引的马头上。战马嘶鸣一声,往下一栽。屋引像是一颗球一亲被甩了出去。
恰至此时,元鸷的亲卫迎面冲来,一个虎士枪如独龙,闪电般的扎进屋引的腰腹之中。
但凡虎骑,皆是傍大腰圆之辈。屋引足有百多斤,却被虎士戳在槊枪上举了起来。
血如水一奥鹏的往下淌着,屋引厉声嘶吼,用力的攥着枪杆,想要将自己从槊枪上摘下来。但力气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。就连嘶嚎的声音都渐渐哀弱。也就几息,屋引头往下一垂,再无声息。
崩溃就在一刹那间!
“旅帅……死了……”
一个柔然兵惨嚎一声,被屋引身先士卒而激起的那丝血性荡然一空。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,用力的靳着缰绳。
铁蹄剜着沙土,马身猝然一偏,电光火石之间拐了个急弯,堪堪躲过了另一个虎士砍来的一刀。
等虎士砍出第二刀时,蠕骑已然转向,往西奔出了三五丈。
有一个就有第二个,近两百胡骑再无一丝疑,纷纷猛靳马缰,急转马身。哪怕虎骑的刀已然砍到头顶,犹自不顾,只知道逃。逃的越远越好……
有虎骑意欲趁胜追击,却被元鸷吼了回来。
“鸣金,收兵……”
……
一营狼卫不战而退,一营蠕骑折损近七成,剩余残兵奔回本阵。就连斥候都被尉迟靳令又往后退了十里。
而慕容亮的前军则又往前挺进了五里。至此,汉军距金壕关堪堪只有十五里。若是快骑突击,还用不到两刻。
前军与中军已然兵合一处,元鸷与李亮也已然归阵,各自向李承志复命。
此战斩敌近旅,俘虏两百余,缴获战马三百余匹。
但也并非没有折损。
虎骑约有十余位,不过大都是轻伤。而虎贲去近三十多。
无一例外,全是首次见血慌了手脚,要么瞄都不瞄,闭着眼睛就开弩,箭都不知飘到了哪里。要么贼骑冲至眼前都不知道反应,跟冻住了一样,眼睁睁的被敌人射于马下。
不过已经算很不错了,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。能取得如此大的胜比,堪称战绩彪赫……
听到左右各出一旅,完胜柔然的两旅轻骑,自身却无几个折损,杨钧既是讶异,又是佩服。
怪不得李承志敢让前对胡骑斥候军置之不理?
但若深想,又觉的理所当然。若不胜,就不是堪称镇国重器的虎骑与精锐之师的虎贲了。
李承志又怎敢以六千之兵,迎击上万蠕贼?
心中感慨着,杨钧又瞅了瞅立于小丘之上,不断打量着四周地形的李承志。稍一犹豫,打马凑到了跟前,低声问道:“那暴雨梨花箭……是何物,为称连名称都听着这般奇怪?”
哈哈……就知道你会忍不住?
为何叫暴雨梨花箭?
只不过是李承志的恶趣味,与鸦兵撒星阵一样,均出自宋朝。
演义中穆桂英所用的暴雨梨花枪,被写的神乎其神。其实就是这东西:枪杆上配有炮筒,里面装有可喷射而出的火药。点燃引信后照着人脸怼就行了。
李承志打了个哈哈:“三两句予你说不清楚,等有闲瑕之时,我再予你详说!”
一听就知他不愿讲,杨钧“呵呵”的冷笑了一声,也懒的深究。
他也顺着李承志的视线往西边探望了一阵,悠声问道:“出动精锐两营,蠕骑却是完败?若我是窦领,定会退兵!”
可惜你不是……
李承志暗暗叹着,又摇了摇头:“窦领不会退的!”
劳命伤财,昼夜兼行奔驰了数百里,不但半丝便宜都未抢到,还吃了了个大亏。
若换成他是窦领,不将这口恶气吐出来,哪会善罢干休?
“窦领首战折损一旅之多,也非全然无用,至少已然探明我前军皆为镇军。虽是精骑,却非不可匹敌。再者慕容亮甫一迎战,便是一副搏命的架势,故而窦领九成九会怀疑:我军兵力不足,依旧在虚张声势!”
不对啊?
杨钧眉头一皱:“右翼蠕贼已与元县男接战,怎可能看不出这是虎骑?再者并未窥出我中军之虚实,难道窦领就不怕,我后军皆是如虎骑一般的精锐?”
“放心,不会的!”
李承志轻声笑着,又往元鸷身后指了指,“他至多以为虎骑就只有这一旅……”
窦领又不是三岁小儿,你说虎骑只有一旅,他就真当只有一旅?
没有这样的道理!
杨钧心是尽是狐疑,顺着李承志的手指往后一看。
一面近丈长的信幡正随着西风轻轻的飘动着。上面的字不少,故而不大,杨钧看成了好一阵才认全。
六镇招抚使·元!
无缘无故的,你让元鸷打元怿的旗号做甚?
也没什么鸟用啊……
嗯,不对?
怪不得李承志只派了一旅虎骑出战,左翼宁愿交给新丁?
换作他是窦领,怕也以为右翼猝然遭遇的虎骑,是护着元怿自洛阳来的。撑死了就这一旅,不然汉将焉有不尽皆派出之理?
杨钧差点喷出一口老血:李承志,好个奸诈小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