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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四六章 皇后没救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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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个太监往下一跪,头磕的如同捣蒜。

    “陛下,午膳刚罢,充华贵人突称咽喉刺痛。稍倾便咳了起来,痰中竟隐有血迹。臣急唤太医,贵人却不允太医进殿,称……称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冷声道:“称什么?”

    “称定是有人在谋害她,太医中定是藏有刺客……”

    元恪的脸猛的一沉,瞬间黑的如锅底似的。

    胡氏这分明就是自己吓自己,已吓成了惊弓之鸟。以为皇后会如她一般谋害予她,故而看谁都像刺客。

    怎可能?

    清泉宫中自上而下早就换了一遍,内官、宦臣、侍选、采女、宫娥等等,哪个不是由刘腾与于忠仔仔细细的核查过好多遍,绝不可能有别有居心之人混进去!

    但好端端的,胡充华怎会咳血?

    元恪冷声道:“传王显、徐謇,入宫诊治!”

    “已然请过了,但充贵人依旧不许王中尉与徐令君入殿,称……称这二位,也是,也是……嗯……派来的,贵人只说是要见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太监虽然含糊,但元恪哪还听不出那个“嗯”,指的就是皇后?

    王显倒说的过去,素来与高肇交好,胡充华依此生疑也算正常。

    但徐謇呢?

    自太武帝起,老倌就是太医令,历任五朝,整整五十余年,光是皇帝就侍奉了五位。连这样的人都不信,胡充华是想闹哪样?

    九成九是怕皇后报复,已然吓出了心病……

    胡充华无所谓,但若是因此伤了腹中胎儿,一百个胡充华也抵不过……

    元恪神色一冷,沉声道:“走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清泉宫!

    胡充华躺在榻上,身体抖的如同在筛糠。五官扭曲,狰狞如恶鬼。

    应是声嘶力竭般的喊了好一阵了,声音沙哑至极,好像在用铜锉磨锯:

    “是皇后,定然是皇后,她来寻我报仇了,故而给我下了毒……”

    一旁坐着个尼姑,吓的脸都白了:“贵人,慎言!”

    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讲?

    岂不是坐实了你谋害皇后之实?

    至于你是不是中了毒,这毒是不是皇后下的,至少也要让太医看过才有定论啊。怎能如此口无遮拦,引火烧身?

    被陛下听到后,怕是更会厌你几分……

    尼姑觉得,自有了身孕之后,侄女就似魔障了一般,哪还有往日里的半分睿智与机灵?整日都幻想着皇后会害她,会害她腹中的胎儿……

    急切间,尼姑猛一转头,朝殿门处的胡保宗喝道:“贵人近似失智,尽是胡言乱语,万万莫让闲人靠近……”

    胡保宗恭身应道:“侄儿省得!”

    尼姑就姓胡,是胡充华的亲姑姑。自少痴心理佛,守寡后索性出了家,在景乐寺为尼,且深精佛理。

    元恪最爱听她讲经,时常会将胡氏召入宫中。胡仙珍便是由其荐于皇帝,成了世妇,后又升为九嫔之一的充华。

    胡仙珍有了身孕之后,元恪怕她烦闷致郁,便特许家人可时常入宫陪伴。故而胡尼姑与胡保宗才会在此……

    刚应了一声,听到殿外一阵慌乱,胡保宗扭头一瞅,看乌乌央央的一堆已到殿外,且有金甲力士执着华盖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皇帝。

    他急声朝里唤道:“是陛下!”

    胡尼姑一慌,刚要劝胡仙珍再莫要乱说话。胡氏却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。脸上猛的潮红如血,飞一般的跳下了榻来。跌跌撞撞的朝殿门外扑去。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陛下,救我……”

    看她竟然赤着脚,连双罗袜都未穿。仿佛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一般,皇帝沉声道:“为何不让侍御诊脉?”

    察觉皇帝眼中隐泛凶光,胡氏福至心灵,突然间就冷静了一些:陛下怕是已然恼了自己?

    “噗通”一声,胡充华就跪了下去,泣声道,“陛下,妾怕……”

    你怕个鸟毛?

    “扶她起来,闲人屏退!”

    元洛冷喝一声,往后一指,“王显、徐謇,还不赶快替她诊治!”

    胡尼姑、胡保宗当即告退。又有宫娥上前,将胡氏扶至榻上。但王显和徐謇刚至榻边,手都还未伸出来,胡氏猛的一声尖叫。

    声音厉的仿佛钢刀刮过刀鞘,连元恪都被吓了一跳。定神一看,眨眼前才躺至榻上的胡充华,瞬间便缩至了床榻一角。双手紧紧抱着膝,如一只鹌鹑一般,浑身都在发颤。

    “贵人莫怕,老臣这便退下!”

    徐謇宽慰了一句,又朝王显急使眼色。二人齐齐往后一退。

    而就如立杆见影,胡充华竟真就止住了声,连脸上的惊惧之色都消退了不少!

    皇帝一指胡氏,低声喝问道:“这是何故?”

    徐謇低声道:“秉陛下,贵人为何咳血臣还不知。但此时之状,应是要发癔症的前兆!”

    癔症?

    元恪的脸色何止是黑,都已经青了,且是青里透白。

    “为何会如此?”

    还能为何?

    吓的呗!

    看二人低头不应,皇帝当即就猜到了七八分。

    这女人何止是犯了癔症,简直是入了魔。不然何至于疑成心病,认为皇后要害她,竟而疯魔到要先下手为强?

    此时说什么都是闲的,当务之急是怎么治?

    “臣有一法!”

    王显沉吟道,“李候郎所制之麻沸汤,极具安神之效。可让贵人饮下少许,再由臣等替贵人望诊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稍稍一愣:对啊,朕为何未想到?

    麻沸汤只是其次,关键李承志医术也不差……

    元恪朝后一挥手:“愣着做什么,还不召来?”

    刘腾急声应道:“臣这就去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昭阳宫。

    仿佛没了骨头,又好似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。高英懒洋洋的斜卧在案几边,脸色苍白,双眼空洞无神。

    若是旁人这般坐卧,定是一堆肉泥。但换成高英,却像一条美人鱼。

    不远处,李承志端坐案后,轻手轻脚的捣持着吃食。看似目不斜视,但无人察觉时,眼神就止不住的往皇后身上瞄。

    这也……太有料了吧?

    简直熟透了!

    心里感慨着,李承志将调好的豆腐脑递给高文君,高文君又转予采女。

    高英依旧坐着不动,就跟个机器人一样,等汤匙送到嘴边才知道张一下口。

    许是体弱的原因,也就吃了半碗,高英身上就见了汗,且不少。虽穿着两层纱衣,还是深色。但这玩意一沾水,就跟透明的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无意间扫了一眼,看皇后玉体横陈,半隐半露,李承志心脏狠狠的一跳。

    察觉他气息粗了许多,好似干了多重的活一般。高文君本能的一扭头。再顺着他的视线往回一看,恨的牙都快要咬碎了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命了?”

    被当场捉了个正着,皮厚如李承志,也是忍不住的老脸一红。

    至不至于?

    她敢穿,我还不敢看?

    尴尬的笑了笑,又给高文君推了一碗:“尝一尝?”

    高文君哪有胃口,只是摇头。李承志也不强求,又予一侧的两个礼官各盛了一碗。

    这可是真正的稀罕物,宫里虽有,但一群贵人都分不过来,哪有内官的份。

    两个女官真就没尝过,甫一入口,便赞不绝口:“李候郎真是好妙思,竟能制出如此可口之物?”

    李承志嘴上谦虚,心想要多可口也不见得,无非就是图了个稀罕。吃多了照样会腻。

    也是见了鬼。他之前想着一斤能卖一钱都是海赚,没想甫一出世,就被一群达官贵人给哄抬了五番:一斤五钱,价比肉食,还真就是“豆腐卖成了肉价钱”?

    这还是他怕皇帝眼红,极力压价的前提下。

    究其原因,无非便是“物以稀为贵”!

    李承志以前也确实以为豆腐早就该有了。心想毕竟中国自古以来就种大豆,后世所传“豆腐是淮南王刘安发明”,应该是无误的!

    但来了之后才知道,还真就没有。

    翻遍《淮南子》等典籍,就根本不见有关豆腐的任何记载。

    到了洛阳,他特地到农部问过。还跑到秘书省(国家图书馆)翻过各种各样的本草典籍。甚至把有关记载人参和辩证之法的最早记载都找到了,但就是没找到和豆腐相关或相似的只言片语。

    至此,李承志才确定,南北朝真就没这东西……

    李承志不是历史专业出身,自然不知道,有关豆腐的最早记载,出自五代陶谷所着《清异录》:为青阳丞,洁己勤民,肉味不给,日市豆腐数个……

    最早的制法出自北宋寇宗奭的《本草衍义》:“生大豆……又可皑为腐,食之。”

    最早提及是淮南王刘安发明豆腐的记载,则出自南宋朱熹的《素食诗》及注释:种豆豆苗稀,力竭心己腐。早知淮南术,安坐获泉布。注曰:世传豆腐本为淮南王术!

    至于传自哪里,朱熹没提。

    若是深想也不奇怪。

    贾思勰的《齐民要术》堪称南北朝时期的农用百科全书,其中记载的各种豆制品已极其完备。如豆豉,一千五百年后酿制时,都还用的是《齐民要术》中的方法。真要有豆腐,其中不可能不记载。

    再者,如唐时盛世,竟也未留有关豆腐的只字片语?

    所以,南北朝还真就没这东西。

    等皇后用完,李承志的差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。毕竟还有礼官在,虽然皇后很养眼,但他也不好一直赖在这不走。

    皇帝也真是,让自己当皇后的保健医生也就罢了,时不时竟还要客窜一把厨子?

    简直是糟蹋人才?

    心里腹诽着,李承志站起身朝高英一揖:“殿下,下官告退。”

    告退?

    高英好似才回过神,抬眼微微一扫,疑声问道:“李承志?你几时来的?”

    大姐,我都侍候你好一阵了,你稍微走点心好不好?

    你吃的是哪来的?

    李承志黑着脸不说话。

    经高文君提醒才反应过来,高英本想笑一笑,缓解一下尴尬,但挤了半天,也没挤出一丝笑容来。

    她怅然一叹:“你上次提过的那去疤的伤药,何时才能配好!”

    高英说的是蛇油膏。

    其实早就晒好了,但李承志估计对高英的作用不大,所以一直再未提。

    肿虽已消尽,伤口也已愈半,且结了痂。但高英左肩下的伤口依旧足有鸡蛋大,且有近半寸深。

    部分是被感染后血肉化成了脓,还有一部分则是清创的时候连脓带肉一起被挖走了。

    即便蛇油膏有效,至多能恢复表皮浅伤,对失去的血肉却没什么好办法……

    而且李承志也给皇后提过,高英怎就跟忘了一般?

    他都有些怀疑:皇后不会是受了刺激,精神出了问题吧?

    李承志稍一沉吟:“还需再长些时日,等伤口表皮彻底愈合,殿下才能用此药!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?”高英悠悠一叹,“那就再等几日……记得提醒孤!”

    她越是这副模样,李承志心里越是怀疑,连声应道:“殿下放心,臣定然记得!”

    说着话,他便拱手告退,

    但身都还未转利索,突听殿外一阵吵闹,好似有人在喝问“李候郎在何处”。问着话的功夫,一个黄门便冲进了殿,先是朝着高英做揖问礼,而后又对李承志说道:“李候郎,陛下急召!”

    一看就是出了大事,李承志还没来得及问一声去哪,高英倒先出了声:“陛下召他做甚?”

    只是个奉命来传诏的小黄门,哪知皇后和胡充华之间的仇恨纠葛。竟是想都未想就回道:“秉殿下,充华贵人突发急症,故而陛下传令李候郎前去诊治……”

    胡充华?

    皇后最是听不得这三个字。

    像是通了电,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猛的一亮。又如野兽嘶嚎,嗓子里竟发出了两声低沉的咆哮。

    “急症,何症?”

    “奴也不知,但听闻突然就咳了血……”

    急症,还是突然咳血?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就像犯了神经一样,高英突然就狂笑了起来,还边笑边喊,“你个贱婢竟也有今日?真是老天开眼……”

    李承志瞪着那个黄门,气的想打人。

    从哪冒出来的棒槌?

    奉圣谕来传诏的太监,八成是受刘腾所遣。但你派也派个机灵些的呀?

    我眼下要能走得了,爷爷跟你姓?

    果不其然!

    李承志都还转着念头,就听高英冷喝道:“去回陛下,就称孤也犯了急症,李承志正予孤问诊施药,罢了就会去清泉宫……”

    太监脸都白了,急声道:“殿下,充华贵人犯的真是急症?”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皇后俏脸一寒,厉声骂道:“再敢多言,拉出去杖死……”

    太监吓的脸都白了,哪还敢多嘴,乖溜溜的揖礼告退。

    “滚,全部滚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高英越想越怒,一指李承志:“你不准走……”

    李承志嘴里直发苦:你刚还不是跟犯了健忘症似的么,怎就没把胡充华给忘掉?

    去是肯定得去的,不然高英如何且不提,他李承志绝对得遭殃。

    稍一沉吟,他微微一拱:“臣还是走一趟吧!”

    高英脸一变,竟似要扑上来的架势:“李承志,连你都敢忤逆我?难道忘了,孤能有今日,全是那贱婢所赐……”

    是又如何,但这可是皇帝急召?

    这女人竟然急了眼,连脑子都不会动了?

    李承志左右瞅了一眼,见女官宫娥已然走尽,只余高文君。又眼珠一转,表情说不出的情真意切,语气说不出的温和:

    “正是为了殿下,臣才不得不去……殿下且想:若充华贵人有了差错,那腹中胎儿定无幸免。陛下定会悖然大怒,到时定会迁怒殿下。到那时,殿下与陛下之间,便再无半丝转寰之机了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一顿,又将声音压的极低:“且充华贵人得的是咳血的急症,而臣却只擅外伤,故而不一定对症……”

    意思是去了也不一定能治,治了也不一定能好……

    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,却听的高英心里发烫,热泪盈眶。

    这些时日,不止一人劝过她,如高肇、如高湛、如高平公主(高肇之妻),长乐公主(高猛之妻)。但潜意全都是让她先忍气吞声,迎合皇帝。

    言下之意无非是让她顾全大局,保全高氏,所以必须忍下这口气。

    直到今日,才碰到了一个肯先为她考虑的,才算听到了一句贴心之言。

    她高英真就只会当一个泼妇,不知江山社稷之重,国体之稳?

    她要的只是元恪的态度。

    若皇帝顾念夫妻情分,好言相劝予她,便是暂且饶过胡氏又如何?

    可结果呢?

    皇帝,太让人寒心了……

    但难道真将夫妻间的这最后一点情份也断绝了?

    罢了……

    皇后双眼一闭,两行热泪滚落而下:“那就……去吧!”

    高文君眼珠都直了:这样也行?

    李承志狂喜。抬手一拱:“臣告退!”

    怕高英反悔,他连脚步都不敢高抬,走的又轻又快。不至两息就出了殿。等皇后睁开眼,哪还有李承志的身影?

    不知想起了什么,高英只是盯着空洞洞的殿门发愣。许久后,才听她冷不丁的叹道:“三娘真是好眼光!”

    高文君心里直泛苦,更是涌起了阵阵酸意。

    大姐,枉你平日那般睿智、聪慧,竟也相信这种低级而又拙劣的鬼话?

    他只是急于脱身,情急之下编出来糊弄你的,偏偏你却当了真?

    皇后快要没救了……